小园雁落故人归 (别离)(恳求) (恐慌) (空筵)(回生)(尾韵)
崔晓园左右躲闪逃避着李鸿的亲吻,不停地挣扎,终于在李鸿稍微放松的一刻,把他推了出去。
“干什么呀你不要命了么?!”
李鸿讶然呆住,气喘吁吁地看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女人。崔晓园抑止住内心难忍的酸楚,垂下眼帘冷漠说道:“你该走了。恕不远送。”说完她转身离去。李鸿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李鸿重复道:“我们结婚。”
崔晓园看着他,勉强牵动嘴角,笑道:“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我没那么脆弱。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什么话。”李鸿抚摸着崔晓园的脸蛋,扬起一侧眉,微笑说道:“我是拿婚姻当恩赐的人么?我们本来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不是么?要不是你非要什么别出心裁的戒指,现在你就是我未婚妻了。我看也别等什么父母点头双方同意了。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也不用订婚了,要那么多虚礼干吗,”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脸上露出失望神情:“今天不行了,人家下班了。这样吧,等我回来,就两个半星期,回来后就去领证。结婚后你也不要再工作了,好好在家休养,我会照顾你。”
崔晓园看着他发愣,过了一会儿咧嘴笑道:“累糊涂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么?”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厌倦之色,淡淡的神情里透着不耐烦:“我这儿还忙着呢没工夫和你扯闲篇。到底有事没事?有事说正经的,没事的话,” 她身子一摆:“本宫移驾了!”
“园园!我是认真的,我不是头脑发热!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么?!你以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么,”
“以前是以前!”崔晓园突然眼波一横:“现在我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可能感染了艾滋病毒,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结婚?我每三个月就要检查一次身体,这一年我不能和人发生任何形式的性关系,结婚?!你昏了头了么?!”
“那又怎样?”李鸿轻飘飘看着她,淡然笑道:“不就一年么,我等。”
“一年?!”崔晓园激动的眼中冒出绝望的火焰:“如果是阳性呢?”
李鸿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崔晓园敏感地捕捉到了,冰冷惨淡的笑容挂在她的唇上:“ 这辈子,我不能再和你做爱,不能再和你亲热,我连孩子都不能生!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我的身体会慢慢溃烂,变形,到处感染,肿瘤,满身斑点,”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孩子可以不要,性交可以没有。”李鸿捧住崔晓园的脸,温和的眼神在她双眼间徘徊,平静地说道:“就算你真的感染了,天也没塌下来。单阳家庭多了去了,人家怎么过的,我们就怎么过。我能不能和你共同生活下去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不是你的。我这辈子有没有孩子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不指望我传宗接代。况且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现在体外受孕母婴阻断技术都很高,母亲阳性的生出一个健康小孩的例子越来越多。至于性生活,”李鸿笑容越来越温暖,恬淡的吻轻啄她额头:“你别忘了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不是只能通过性交来获得性满足的你早就知道,我对最圣洁的性行为最不感兴趣。我和你都是玩精神游戏的高手,都是意淫的高手, 大不了再多想出几种花样玩法,我在这上面有非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笑的很轻松,很真诚,很开心:“对了,我想起来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柏拉图那功可以练的嘛!忘了你以前说的,这种功法是爱欲的最高境界?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一般人还练不了呢。我们有SM的功底,根本不用碰对方的性器官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哎你说,你要真是阳了,我是不是比别人都更适合娶你?”
崔晓园睁着惊奇的大眼睛,双眼在李鸿的五官之间检测了好几遍,厉声喝道:“李医生,您没病吧!怎么我吃药,你先出副作用了!没头没脑的,说的什么胡话!找不着乐子了么拿我开涮。我没工夫跟你这儿磨牙!早该走了吧你!出门右拐,走好,不送!”一转身,急步往更衣室走去。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在家乖乖地,别淘气!等我回来!”李鸿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断断续续地叫。
崔晓园在李鸿走后的第二天出现强烈的药物反应。整个上午头晕得厉害,反应迟钝,吃什么吐什么,紧接着味觉消失,肠胃胀痛。中午实在不想吃东西,爬在护士休息室的桌子上,脸苍白的厉害。护士长发觉出她的异样,过来关切地询问,崔晓园有气无力地应付了几声,护士长给她洗了几粒葡萄,她吃下去后不到五分钟,被胃从嘴里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她爬在水池边干呕,一个护士在她身后边喝茶,边笑眯眯道:“园园,你们家老李是不是要当爹了!”护士长吓一跳:“我说的呢,原来是这么回事。还不抓紧点,赶快办事!”崔晓园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没来由一阵难忍的烦躁,泪霎时涌出了眼眶。
李鸿到了以后就给崔晓园打电话,没人接。李鸿心想国内现在是夜里,崔晓园不接也是正常。发了微信,白天一阵忙碌,晚上回酒店房间再联系,要不关机要不没人接。李鸿的心逐渐沉了下来。越来越重的担忧焦虑,压上了心头。夜里睡的很不踏实,接连的怪梦,全是崔晓园。他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思念她。刚过去的一天,他得不到她一点消息,不知她的检查结果会怎样。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担心。职业暴露感染艾滋病毒的机率很小。他更多的是想念。蓦地置身另一陌生世界,冷冷清清无人相伴,白天开着他导师所说的“对你前途至关重要的”学术研讨会,对着各种肤色的专家做科研成果报告,口若悬河的讲演。各色人说着各种口音的话,人们衣香鬓影,举止优雅,彬彬有礼,所有人都对他微笑,可李鸿却觉得所有人离他是那么的遥远,他异常思念着崔晓园,她温柔的笑语,驱散他内心的孤寂,她给予他的最亲密无间最纯粹的温暖。
好不容易熬过白天,继续给她打电话,还是关机。发了无数短信,没回应。他快急疯了。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厄运降临在她身上了?不可能。这么好的女孩儿,老天是会眷顾她的。那天病人喷出的血并未落到她的手臂上,李鸿当时看的很仔细,她的长袖制服上很干净。而且迄今为止中国还未爆出过一例医护人员因职业暴露感染HIV的事故。她不接他电话,是还在生他的气。他在她受伤的时候弃她而去奔向了另一个女人,他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她一定恨死他了。还有挽回的余地么?该怎么努力才能挽回这段感情?他拨通了科室电话。同事说她请病假了,没来。还和他开起了玩笑,老李!你家小崔等着给你surprise呢。他烦躁不安挂上电话,饭都吃不下去。又熬了一个小时,再试,那令他牵肠挂肚的人,这回终于接听了。
“园园!”他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原谅我好么?!”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但他知道她在听。他做了几下深呼吸,万分诚恳地乞求道:“我知道我错了。园园,我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求你。你原谅我好么...你,你相信我,我和她的那段感情早就过去了,只剩下愧疚。可愧疚不是爱你知道的。我当时实在太惊讶了,我们六七年都没再见过,突然一见就是她大出血快死的样子...园园,你相信我,我和她早就没瓜葛了,没感情,可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我抱着她是想给她点安慰而已,就和你安慰病人一样,不是出于感情,你相信我,她出血的速度很快,你也看到了那血象泉水一样的往外涌。她吓的要死,我也吓坏了,直觉这就是最后一面,没反应过来,没顾上你... 我知道我伤你心了,园园,求你原谅我好么,我很清楚我爱的是谁,那只是个意外,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他已语无伦次,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找不出几句象样的能打动人心的道歉话。他高傲惯了,从不会说漂亮话。以前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对哪个女人低三下四,现在他知道,那是因为不爱。真爱上了,要他做什么都行。“园园,我不想我们这样的感情就这么结束了。我从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即使是艾琳,我都没有这么爱过她。两段感情一对比,才知道以前那个不是爱,不是成熟的感情。我那时候才20出头...园园,我是真心的,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人,我...很珍惜和你的感情,不想就这么散了,我不会甘心的,园园,要我怎么做,园园,园园?你说句话啊园园!”
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他窒息的沉默。随后传来崔晓园的声音,沙哑,淡漠,遥远。
“分手。”
“为什么...为什么?”李鸿喃声重复着。他的脑子似乎已经被那两个字敲碎了,失去了所有运转能力,只本能地重复着为什么,痴呆一样。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之后好不容易又听到崔晓园的声音。
“没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懒散,因此也异常无情。“烦了。”她连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园园!求你别挂断!”李鸿的声音也变了,嘶哑而苍凉。“告诉我理由。我要个理由。”
崔晓园不说话,过了几秒懒散答道:“烦了。累了。没意思了。”
李鸿深吸一口气:“你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对不对?是什么?快告诉我!”
又是沉默。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崔晓园说道:“没有。还没出来。”
“园园,听我说。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不要因为这个原因放弃我们的感情!职业暴露感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么。”崔晓园淡淡地打断:“针刺或接触污染血液感染HIV的概率是3%到30%...”
“是0.3%!3%到30的是HBV!你蒙人蒙到我头上来了!”李鸿烦躁打断她,又突然发觉不该这样说话,马上道歉道:“对不起园园。我实在太着急了。园园,别这么折磨我了,快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崔晓园沉默。李鸿悔恨地闭上眼。他真是不会说话。即使是求人,也求的这么强势。他睁开眼,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园园。不管你有没有感染病毒,我是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你的。即使你是阳性,我也有办法和你生活下去,而且我们的生活质量不会受什么影响,我那天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不是异想天开。你不用担心我会不情愿,我也不会感到委屈。不过就是个慢性病,和糖尿病一样,现在还没有办法,10年20年以后也许就有办法治疗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么?如果你真感染了,更需要身边有个人支持你照顾你不是么?我难道不比其他任何人都适合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传来崔晓园冷冰冰的回应:“不是这样的。”
“那就是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么?”李鸿的大脑恢复了正常:“我那天真的是做错了。我伤到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我求你了。我和她的确没任何联系了,除了她出事那天我在医院给她签了字,她手术过程中我都没在,着急跑回来找你...”
“这无关紧要。”崔晓园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而淡然。
李鸿也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喘息的声音。他很了解崔晓园。她这么说,就表明这的确并不重要。他和他前妻之间有无感情不是问题的关键。崔晓园是个相当大气的女孩儿。从一开始她就接受了李鸿心里住着别人的事实。她丝毫不在乎,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李鸿心中的位置。她对于那天李鸿的表现并没往心里去。她不是没完没了放不下的人,她当时就已经发泄完了。她想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到底因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么?”沉默好久,李鸿黯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电话那头崔晓园的声音懒极了,透着明显的倦怠。“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就是烦了。没多少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停了一会儿,她淡淡说道:“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出了好多事,很累。想停了。想一个人呆会儿。”
“这是什么理由啊!”李鸿瞠目:“你在搪塞我么?你想一个人呆着,想去哪儿不要我陪,都行,我不打搅你,可没必要分手啊。我们这样的感情是说散就散的么?到底有哪里不合适,你说出来,能改的我一定改,”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似乎已被堵注,一股热流击的鼻子发酸,声音开始发颤:“你还是对我不满意是么。我知道,我... 我不合格,我对你太苛刻了。我很后悔,没能为你改变多少,可你相信我不是有意欺负你占你便宜的,你相信我,我努力过,要改变我自己,我真的,很爱你,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喉中的酸楚越来越涩,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他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一下情绪。
电话那边始终默不做声。他克制住一波波涌上心口的激动,清了一下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智而清晰: “园园。我从没有这样求过一个人。现在,我求你,求你看在我们这样深的感情上,别离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你有完没完啊。”崔晓园突然提高了嗓音,声音冷酷而无情。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累了,我烦了,这段感情我不想要了!你听不懂么?”她象蓄势已久的火山突然醒来,喷发出足以摧毁一切的火焰:“我和你根本就不合适。勉强在一起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一身的伤。你说你爱我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看重感情的人感情对我来说一点不重要,你非不听。当初玩的好好的你非要转变。我找你就是为了玩,您这样的用来玩玩就算了根本不能认真。我想从你那里寻找的不是爱,是性。我要的是感觉,自从你和我确立恋爱关系我的快感就没了。剩下的只有白开水。我要想恋爱的话我不会找你的,会谈恋爱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又不比别人更出色,我找你是因为你会玩游戏,你能玩出很多花样给我想要的各种好感觉。你是个很好的性伴侣,仅此而已。你非要和我谈恋爱。我和你有这么多不相宜的地方你都视而不见。真要谈恋爱结婚,哪儿能找你这样的。你刚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你和你前妻那么长久的感情我也敢说那不是爱。你和她根本没谈过恋爱。你有过这么多女人,哪个都没教会你该怎么爱一个人。玩性游戏你是高手,认真谈感情你是白痴。真要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您这款的免谈,实在消受不起。花花公子一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史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和我保持长久的关系。你我在性格上矛盾这么大,你这么霸道这么盛气凌人,我早就已经忍到头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会委屈求全的人。忍气吞声很难受的你知道么?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很痛苦的你知道么?我不否认你对我有感情,可我还是认为俩人能不能相处下去靠的不是感情。有爱不一定能长久,配合默契的很多之间都没有爱。那天你非逼我当你女朋友时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早就知道我适应不了你强硬的个性所以我不想开始这段感情,不想在你这里浪费时间。现在这个结局是不是印证了我的话?你非要靠近我,非要把我不愿意看到你的那一面展示给我看。我告诉你,现在你在我眼里什么都没了。原来的迷恋变成了失望,原来的崇拜变成了鄙夷,原来你面对压力是那么焦虑懦弱,原来你一点都不比别人强。这还不到一年,你在我眼里就已经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你知道我是靠感觉生活的。没有感觉有感情也行,没有感情脾气好能容忍我也行,你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让我和你再勉强下去呢。你当初说要试,我也陪着你试了,结果你也看到了。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早结束早好。没什么遗憾的。什么样的经历都有用。和你这一段,至少让我更清楚自己不应该再找什么样的人。我尝试过了,也没损失,我的生活没有因你而改变轨迹,我这辆车的方向盘始终都在我手里。当初是你非要搭上我这辆车的,其实我和你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本来就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你瘾也过了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该下车了!”
李鸿觉得自己掉到了冰窖里。浑身每个细胞都被冰尖刺破,痛入骨髓。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再也料不到两天前还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邀宠的小女孩,一转脸就能变的这么绝情。那个总是挂着温暖笑意的小女孩,会说出这么一大篇寒冷彻骨的话,每个字都准确地扎在了他的心口上。“游戏,我们做的只是个游戏...”她不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么,什么时候变成高手的,能把游戏中受虐者常玩的技巧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李鸿觉得自己又一次掉进了陷阱里。这种感觉他以前玩游戏时也有过。他曾不止一次地被他的奴隶忽悠。那些被他压制的,和崔晓园一样温顺柔弱到极点的女孩子,战无不败,只除了最后一战。她们让他在所有的时间大肆享受,她们自己内心怀着最后反击的期待,耐心地等待着大转折时刻的到来。“事实上,受虐者最终在指挥一切。”他不可避免地按照奴隶能承受的限度愿望和要求来安排布置进度时间表,在她们喊停时不可避免地被抛弃。她们走的头也不回,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那只是个游戏。
他动了动僵直的手指,想办法调动起所有残存的思维判断能力,控制住发抖的嘴唇,开口说出一句话。
“园园。你刚才说的不是你的真心话。”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李鸿打破了沉默。
“园园。别把我当傻子。”他的声音沉稳又冷静。“我在感情上的确是白痴。我是不会谈恋爱。可我还没笨到分不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儿我会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里包含什么样的感情我看不出来?你为我付出是强颜欢笑还是发自内心的愉快我分不清楚?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没什么能绑架你的感情。我知道你有多独立,什么都挟制不了你。你根本不是能受委屈的人。一点不情愿你都会马上叫出来。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完全出于爱情出于自愿。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你的快乐,以我的快乐为快乐,是你说的原话!你敢说你不爱我?!”
“我有说过我爱你么?”崔晓园平静地问道。
李鸿一下子就愣住了。崔晓园冷淡一笑,继续说道:“从来没有吧。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爱你的吧。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感觉,错觉而已。哼,”她从鼻子里发出轻视的声音:“你还真挺自作多情的。”
“你!”
“你爱怎么感觉是你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些感觉都是错的。我和你所做的,自始至终就是个游戏,我一直是在和你玩游戏。你大概忘了我有多高超的演技。我所做的仅仅是在演戏,演的很投入而已,顺便检验一下自己有没有以假乱真的能力。现在我不想演下去了。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我很感谢你带我走入那个陌生的领域,让我长了很多见识,我人生的阅历又丰富了一笔。现在我想玩的想听的想品尝的都已经差不多了。该换个正常人重新过正常的人生了。我还是那句话,李医生,我只会拿你当游戏伙伴,你不会也不象是我将来能共度一生的人。别再来纠缠我了。在你这儿我本来也没投入过真感情,现在这样结束谁都不亏。我和你为满足性欲而来,各取所需互不相欠,谁也不用和谁说对不起,”
“园园!可我投入了真感情...”
“So what? 投入了就想要回报那是做生意!我厌烦了,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厌烦了,没有新意了,”
“园园!”
“你以前有过这么多女人,现在才跑出来一个我这儿就去了半条命了,我没本事没兴趣和你心里藏着的那些影子玩宅斗...”
“可你说过你不在乎我的过去!我向你坦白的时候你说过的,”
“切,逗你玩的话你还真信。”
“园园!”李鸿的叫声凄惨而绝望。
“从刚开始我们就约定做游戏伙伴,你承诺你也要求我不许把游戏带入现实生活里,可你食言了,你毁约了。不过没关系,你不愿意结束我可以单方面结束。别再来找我了李医生,GAME早就该OVER了我额外又陪你玩了这么长时间的加长版,你不费什么力气就从我这儿赚了这么多,你早该满意了!”
“园园!园园!”
对方已经挂了。李鸿一把将手机摔在床上,牙咬的格格作响,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天空中闪出一道强烈电光,紧接着惊雷炸响,憋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将。天地间霎时昏暗如泼墨。一道接一道闪电划过北五环那片别墅区的上空,坐在里面的崔晓园呆若木雕。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和寂寞笼罩着她。闪电的亮光如幽灵点燃的鬼火,猛一下照亮她手中的催命符又猛一下熄灭。那是一小时前取回的检测报告。上面显示用金标和酶联免疫法的结果,均为阳性。
她是汪洋大海中遭遇风暴失去动力的船,放弃了一切挣扎,随波逐流,任由惊涛骇浪将她吞噬淹没。她在电闪雷鸣中无动于衷的坐着,直到全身发麻失去知觉,才艰难站起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后面的一个星期,崔晓园流尽了她前面的人生岁月里所有的眼泪。
她拉着自己的东西回到了妈妈家。整整两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按时间表定时吃药,她不做任何事。她辞了职。也没告诉医院原因。她不想在她精疲力竭之际,背后还搞的沸沸扬扬。医院有残障保险,她平时扣的四险一金里也有工伤险,不过要等确诊实验结果以后。那天取报告,结果刚从电脑里打印出来,人家就把她的名字列入了黑名单上。她被请到了单独房间里,有人专门给她讲解注意事项。严禁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阻断药既然已经吃上一定吃完一个疗程。八个星期后过了窗口期一定来复检,会有追踪的提示电话。初筛假阳的可能性有1.5%。换句话,她下面的检测,阳性的可能性是98.5%。如果复检还是阳,就是了,如果是阴或是不确定,还要等第三个月的。直到一年那次,都是阴,才能最终排除。如果确诊为HIV携带者,她将以全残的身份永久退出工作领域,得到这个级别的赔偿金,每月两千多块。
她在回到妈妈家的第三天夜里开始有点喉咙痛,发起低烧,身上起了几个疹子。普通的感冒症状,彻底击垮了她的意志。她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从出事以来憋攒的泪水,痛苦和委屈,如泄闸的洪水一样奔流而下。她身体的反应,和她所掌握的知识所描写的感染者初期反应完全吻合。在接二连三的事故和感情波折的压力下,这点反应成了压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
她倒在床上,哭的肝肠寸断。她的哭声中包含着对李鸿的强烈思念。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这个缘故分手。她和李鸿的情爱太过深刻,他已经融入了她的骨髓里,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支撑生命的梁柱骤然抽离,只留给自己走投无望的悲怆。她承受不了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痛楚象瓢泼大雨一样向她头上浇来,她全身瘫软,不顾一切地掩面恸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痛的实在受不了时她几次抓过手机,键按了一半或是短信刚开始几个字就放弃了。仅剩的一点理智让她停住了手。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他必定坚决要和她在一起。她不怀疑他的真诚。她将得到李鸿的关怀和照料,而李鸿将得到大众的赞美和同情。他们会做一对和和美美,患难见真情的无性夫妻,灵魂伴侣,相敬如宾。然后呢?然后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施恩者与承恩者的角色标签被固定,她怀着对丈夫今生无以回报的巨大愧疚,对他不抛弃她的感激涕零,小心谨慎地和他在一起。他施予给她的恩情越大,他们共同在一起的岁月越长,她越小心翼翼。感恩戴德,奉夫为天,哪件事做得让他不满意,压在她心头上那块大石头就更重一分。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过日子,最怕谁总是欠着谁的。巨大的亏欠感会让她失去嬉笑怒骂自如自在展现本色的权力,变成带着一成不变的恭敬笑脸的木偶。他们若已经是老夫老妻,已经共同度过了多年的岁月,一个突发变故另一个不离不弃地照顾,那还说的过去,她内心的亏欠感还不至于特别强烈。他们还没结婚,李鸿才三十岁。要他从此为了她去守活的望门寡,要他放弃世俗的快乐甚至为父的权力,哪怕他的确是真心诚意,她也做不出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更不愿他看到自己慢慢发病的可怕样子。他们好了一场,她只希望留给他最美丽最风情的印象,以后永远能让他回味。想到这里,她再一次悲从心起,捂住脸失声痛哭。
妈妈听到她的哭声,忙跑进来安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看到这孩子从进门就不再说话,行为举止都很反常。她看到崔晓园哭的面部肿胀变型,双眼都睁不开,她从没见过她这么悲伤。妈妈吓坏了。一个劲在床前询问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只顾哭泣,说不出话。妈妈急的跟着她一块哭起来,伸出手想要抚摸崔晓园的额头,却被她一把打了回去。“别碰我!”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身体剧烈地颤抖。妈妈更加惊慌,又哭又急的叫道:“你到底怎么了啊!”
她望着妈妈额前的白发,憔悴的面容。她绝望的心如刀割。他们可怎么办?以后他们还能靠谁?妈妈催促着,急得脸色通红,额前的汗浸湿了白发。怎么办,怎么说?找什么借口?!
“姆妈...”她的泪又冲出了眼眶。
妈妈心疼极了,忍不住伸手来抹她的泪珠,崔晓园慌忙向后躲去,失声喊了出来:“姆妈!别靠近我!我,我可能,”
妈妈紧张看着她。她舔舔干裂的唇:“我可能得,得病了,”
“什么病?!”妈妈吓的眼睛一下张的很大。崔晓园心疼得眼前发黑,大口喘了几下,稍微平静下来说道:“没有,没得病。”
然而妈妈已经怀疑了,不停追问。她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吞吞吐吐说道:“妈,我要是,要是得了...糖...尿病,你们,以后怎么办...”
妈妈又急又恨:“什么以后怎么办?!人家有的小孩一生下来就是糖尿病,人家都怎么办的?!你就是得再重的病不还有我和你爸呢吗!胡思乱想什么啊你到底怎么啦?!”
“我,我,我瞎说的,没得糖尿病。我只是,”她的泪不断流淌下来,低头小声道:“又失恋了。”
“哎哟,”妈妈不住口的抱怨:“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在恋爱上这么不顺啊,你怎么,哎,就碰不到个合适的人啊,怎么我养的孩子比别人笨这么多啊...”
崔晓园听着妈妈的抱怨,再一次泪如雨下。
她不敢和父母说实话。连接触他们都心怀恐惧。她不敢和他们同桌吃饭。实际上她也吃不下饭。阻抗药的副作用特别大,几次都想就此放弃,几次又重新拾起。吃完药后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全身发热。味觉基本消失。每天只盼着天早黑早点睡觉。清醒的时候疯狂上网,抑止不住地搜索查找与艾滋病相关的消息。越查越害怕,越恐惧。原来象她这样的职业暴露不是没有被感染的。官方数据上没有案例,只是没爆出来而已。她在一个法医的论坛里看见了一个悲惨的先例。看完以后心情异常沉重,却刺激的她更想去找同样的信息。几天内她浏览了无数携带者的故事。有的是自己感染的,有的是输血感染的,每个都给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带来重创。没结婚的全分手了。结婚的即使另一半情深意重依然留下来照顾,生活上也是分居了。没人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去和艾滋病毒携带者心无旁骛地做爱。她越看越绝望,可又控制不住的去看。除此之外她不做任何事。不说话,身体的一点反应都往艾滋病症状上去靠。她的身体迅速消瘦,精神开始恍惚,经常呆若木鸡,好几次听不到父母的呼唤。
她看到父母急得快发疯了。而她除了流泪,毫无办法。他们才五十多岁,他们还那么年轻,以后没有她的日子里,他们可怎么过?风烛残年丧失独子,她是在要他们的命。她听到父母的房间里传出低哑而压抑的哭声。是妈妈在边哭边向她爸爸唠叨:“这孩子这次不对劲啊...到底什么样的人...她这次,受的伤害比以前都大的多...怎么回事她一个字都不对我们讲...”爸爸不说话,长声叹息。过了一会儿,听到爸爸恨恨地骂:“哪个混蛋把我闺女折腾成这样!等我问出来是谁,非找他算账去!”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稳定好情绪,推开父母房间的门。
“妈,爸,我们去旅行去,好么?你们不是一直说想去埃及,去南美...我陪你们去...以后,我都陪着你们...”
她和妈妈很快办好了手续,跟团旅游去了。爸爸还要工作。对崔晓园来说,这是唯一能让她精神稍微放松的方法。她很清楚再在家里呆下去会是什么后果。等不到身体发生病变,就先被恐艾的情绪击垮了。她现在还有点理智,还没患上心理疾病,趁她还有掌控能力看上去还算正常人,抓紧以后每天的时光,好好陪伴她的父母。
泰国的寺庙,柬埔寨的吴哥窟,日本京都的神社,只要是有神灵可以参拜祈祷的地方,她都要进去拜一拜。她是学医的,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可现在她虔诚的拜倒在神像面前,诚心诚意的祈求各方神灵,再给她一次生存的机会。不是还有1.5%的生还可能么。她才25岁,她还不想死。“如果,如果这次能侥幸逃过厄运,”她反复祈祷着,在神佛面前发着誓言,如果这次她能重新活过来,她一定会珍惜珍重以后的每一天,好好对待身边的每个人,不再虚度每寸时光。失去健康,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如果还有机会重新获得健康的身体,她最想做的是什么?怎样生活才是最有意义,才是珍惜生命,才是对仁慈的上天最好的回报?她想到这些时,眼前出现的是李鸿的脸。如果成为了艾滋病毒携带者,这一生她不会再去和他见面。如果不是,她最想做的,就是今后的余生都和他度过。再也不去吃无聊的飞醋,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她要和他相亲相爱,生一大群孩子。她要他们两个都好好活着,彼此珍重,只要,还能有一次机会。
李鸿在那天崔晓园说分手以后就找不着她了。那天之后的两天里他执着的给崔晓园打电话,发短信,开始还是没人接,过一天是关机,再过一天干脆是空号了。“她竟然连手机号都换了!”李鸿真没想到崔晓园这回做事会这么绝,竟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他又把电话打到科室里,同事这回不开玩笑了,摸不着头脑地疑问道:“你都不知道她去哪儿啦?我们更不知道了!她昨天突然辞职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李鸿听到这个消息,五雷轰顶。
他终止了参与会议。和导师说家里出了事一定要回去,瞬间就没影了,导师又恨又遗憾地在他身后叫,“有什么比事业前途更重要的么?”
出了机场直奔他们的家,已是人去楼空。李鸿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呆立在他们的卧室里,傻了一样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劲。没有了她的手机号,没留下一张纸一片印记,她就这么消失了,就跟没存在过一样。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链接是那样的脆弱。上班是同事下班是伴侣,一天恨不得25小时都形影不离,原来他们之间仅仅靠的是一个手机!他们好到这个地步,他竟然连她家住哪里都不知道!他站在房间里,腿都麻了,意识才慢慢回到身体的躯壳里。
怎么办?到哪里去找她?他只知道她自己的房子在蓝旗营,仅此而已。父母家在哪里,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寻找,他一概不知。他们以前在一起时,连想都没想过这些,总觉得日子是那么的漫长,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可以用来拜访各自的父母亲朋好友,平时工作这么忙先拖着,反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到时候总该是知道的。
他在微信群里发了寻人启事,又跑到医院人事科,不顾人家诧异的眼光,要求看崔晓园登记的家庭地址。人家摊开两手:“她的档案已经调出去了。可能她自己放人才去了吧...” 他现在真恨自己当初毁了那个假身份证。那上面的地址可是真的!可惜他根本没留意。他上北大的网,连蒙带猜地,找到了崔晓园父亲的资料。他仔细盯着照片,姓名,觉得应该不会错,按上面写的系里办公室的地址,找到了对方。
可没想到他差点被崔晓园的父亲给揍一顿。刚一开口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对方立即变色怒骂,把他轰了出去,还说以后别来骚扰他女儿。他不知道崔晓园和父母说了什么,也不好过多解释万一透露出不该透露的消息,以后更没脸去见崔晓园。
他找遍了崔晓园的大学同学。她同学基本上分布在北京的各大医院,他这个医院就好几个。找起来不难。可她们没一个知道她去哪里了。儿科那位上学时去过她的家,带着李鸿找到了清华附近那所房子,可看起来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他在楼下等,班也不去上。没日没夜等了两天。那同学说你别等了。很明显她是不想见你,还是等她自己回心转意再说罢。“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乎朝朝暮暮。”她还开起了玩笑。她们没一个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他疲惫不堪回到了家。
这个曾经的爱巢如今成了折磨他的冰窟。到处都冷冷清清,到处都是她的印记。十几天前,她还在这张床上欢娱揶揄,笑唾檀郎。他搂着她纤巧的腰肢,怜香惜玉,倒凤颠鸾。枕上还留着她的香汗,衾被上隐现出她的人面桃花,空气中回荡着她的欢声笑语。“比翼连枝当日愿!”是她清脆欢快的声音,恰似莺啼。她正忽闪着清澈的眼睛,眼里是一湖春水。她垂下了眼帘,一丝哀愁掠上眉头。“谁知歌罢剩空筵。”
孤寂和悲苦瞬间打湿了李鸿的心头。这就是他们这场风花雪月的注释么?前一句还情深意浓,后一句便是繁华散尽。前一刻还如漆似胶,下一刻就已碧落黄泉。人生象他小时候玩的多米诺骨牌,他投入了无限的热情精力去设计排列摆放,细心呵护,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在无意间牵了一发而扯动全局,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切都已消失殆尽。
他全身无力靠在了床头。腰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伸手摸去,是一个木质的首饰盒。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内心又一次被撞击的生疼。他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那枝金钗。他颤抖的手指抚摸上了钗头的玉凤。他知道这是崔晓园故意放在这里的。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从来不修边幅,东西到处乱放,却唯独把这枝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他只要一睡觉,就一定会发现。这是他送给她的唯一一件小礼物,她没有带走。她连个念想都不带走,她要断的干干净净。她真的是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了。“这件礼物我用不着了,您可以退了。”她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道。那天她就是这么拒绝他的好意的。不仅这件礼物,连他整个人,她都用不着了,退回来了。他抚摸着凤头。玉质温润,纯洁细腻。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润可爱,霎那芳华。“园园,”他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慢慢抚摸上了她睡过的鸳鸯枕。“官人,此事勉强不得。”她清冷的没有一丝尘埃的目光。其实她一直就是在抗拒着他的。他们是别人眼中的变态,他们本就没有坚实的基础,他们是施虐者与受虐者的组合。这两种关系是不能合二为一的。此事勉强不得,可他却非要勉强去做。哪怕他早就知道没人成功过。“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么?”是崔晓园在歪着头,脸上挂着冷漠讽刺的笑:“你想当我的男朋友,你会当么?抛开你盛气凌人的特质不谈,你依然不是个合适的婚恋对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他的失败是一开始就注定的,而且注定败得一塌涂地,那么为什么还要徒劳去试呢?因为他爱了。他要对得起自己的感情。他的手在柔滑的丝绒枕被之间来回摸挲着。“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的?”那天早晨他思念她时,他曾反复问自己。他们后来在一起时,他也时常的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现在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最早与那人相见时的情景了。
“是器械护士么?”他疑惑对着她的背影问。她转过头。一层光晕罩住了她全身。她美得不似尘世中人。在哪里见过她么?似是故人来。她有半分钟的眩晕。是不是太累了?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耐心等着她醒来。她睁眼望向他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像古玉落入静水,铮铮有声。原来心动真的有重量,原来心动真的是有声的。他的心动,并非在他考虑二人的关系应何去何从之时,他的心动远早于他的心知。在他们初遇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有所属了。
他每天默默地注视着她,守候着她的一颦一笑。他不敢对她表白。他前次婚姻的余悸还没消失,他很清楚强迫一个没有受虐倾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从那次失败起他就不敢再贸然去爱了。他已经伤害了一个他爱过的人,他不能把这个也变的面目全非。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装作坦然面对,实际心里羞怯不已。他怕她从此鄙视他嘲笑他。她没有嫌弃他变态,反而自己找上门来。“让我代替那个桃子,做你的小奴隶。”她傻傻地笑着,笑靥如花。他用尽一切努力,才按下心中的狂喜,装出不容置疑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拒绝,可他用理智匆忙调动出的防御工事却在她稍微的坚持下土崩瓦解。从此他带着她踏上了冒险之旅。每一个尝试都小心翼翼。他早就是老手,他在奴隶面前向来是无所顾忌任意挥洒,唯独在这个奴隶面前,他谨小慎微。他从没玩过这么保守的SM游戏。他怕伤着她,无论是灵还是肉。他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去和她谈心,尽心尽力地开导,及时化解她的疑虑忧愁和自我否定。小心呵护着她的心灵,耐心陪着她成长。在这份精心培育的特殊关系里,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
他以为这次是会成功的。“这个结局,报应。”他那天对着她,心里滴血,眼中含泪,这样定义他上一次的失败。原来这一次还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的手掌掠过丝棉衾被,丝一样的嫩滑质感,掌中是她纤细轻柔的楚腰。一觉十年扬州梦,梦中是晴翠远山,薄幸青楼。梦中的美人笑掩新妆。不知是不是太过精致柔弱的缘故,她的面色泛着汝窑烧出的雨过天青一般透明的莹白。“您要先把您手上这些装饰物拿下来。官窑瓷的胎象蛋壳一样薄,要小心呵护的。”美人的声音清脆动听。他细细把玩着古瓷清凉如冰玉的表层,他回味着指尖抚触美人古瓷般温润如玉的感觉。人如翠玉,也需要爱护,需要摩挲,需要温暖,需要不离不弃亲密无间。于是他一把拉过她的胳膊,贪婪嗅起衣袖里的幽香。“你干什么?”黑暗里她嗔声问道。“睡不着。这几天写东西写的精神衰弱,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才能睡。”他涎皮笑脸凑进她,把头埋在她软绵绵的乳房上。“给我闻闻你的肉香。”她被他闹的无法,半卧起身轻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样哄他入睡。他更无赖了。“快给我唱个催眠曲。不好听就不睡!”她困的抬不起眼皮,星眼迷离半睁半闭,口中有一搭无一搭地吟咏。“...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呼吸也匀净了下来。
他不再笑她神神叨叨惹人厌。他渐渐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喜欢这一段。“你们这帮人,怎这么没有情趣呢!杜丽娘耶!为爱而死,又为爱而活!爱情多么伟大!”她喜欢唱寻梦,她喜欢把自己代入成杜丽娘。他曾不止一次笑话她不靠谱。如今他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能让她象杜丽娘那样,死而复生。他的目光掠过她曾用过的复习书。他和她打赌背书,她又耍赖又调皮,他又哄又劝不敢打不敢骂,他急了,板起脸吓唬她,她立即装哭,眼泪哗哗的跟真的一样。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高中时的理想呢,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嘻嘻,我那个不靠谱的愿望,果真实现了耶!”她打翻了茶,水浸湿了书页,留下一抹清香。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钗头玉凤,“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他喃声念叨,眼前蒙上了水雾。
女孩巧笑嫣然的容颜隐约出现在他面前。颊边那一点美人痣,在灯烛摇红下明灭璨。“郎君千岁,”她对着他浅浅一拜,“妾身常健,岁岁长相见...”
她带着羞涩与柔情垂下头,眉目如画,眼波如流。“不是假的。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不是假的。”
她顽皮的哀怨:"我这种女人,中看不中吃。精神大于物质,整天做梦神游,不接地气,最多就是给哪个酸腐文人当当红粉知己,不适合给人当太太。"
她强大的内心:“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我和你在一起时有多快乐,我都不会为你而改变我的方向和目标。”
她的妩媚和哀愁,她的柔而不弱,怨而不怒,哀而不伤。这样的女孩儿,这样值得他珍惜的女孩儿,他弄丢了。“赌书消得泼茶香。” 闭上眼,他轻声地念。空气中依然飘浮着那日的茶香。睁开眼,干涸的唇喃喃歙动,字字悲凉。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两行泪,从他黯然无光的眼中静静滑落,凝结在他的下巴上,久久不落。
“园园,你到底在哪儿,园园。”
*****************************
放一首歌。《如果我答应你》。 男声是演员罗晋,女声是歌的作者严艺丹。
罗晋演过一个医生,比较符合我心目中男主角的形象。截了他几个图花痴一把。这首歌是他演的那部电视剧的插曲,他自己唱的。
如果我答应你
词:严艺丹
曲:严艺丹
唱:罗晋 严艺丹
曲:严艺丹
唱:罗晋 严艺丹
带我去你说过不远的地方
分别多久你有没有变模样
回到你说会等我的那盏路灯下面
你在哪呢
淹没在人海里的那句抱歉
也许没有机会再听你埋怨
总是找不到了才珍惜
越是在乎的就越多怀疑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答应你
你这么相信
我给不起你的约定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真的答应你
我多想答应你
你这么相信
我给不起你的约定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真的答应你
我想给的不只有回忆
淹没在人海里的那句抱歉
也许没有机会再听你埋怨
总是找不到了才珍惜
越是在乎的就越多怀疑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答应你
你这么相信
我给不起你的约定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真的答应你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答应你
你这么相信
我给不起你的约定
如果我答应你
我多想真的答应你
我想给的不只有回忆
崔晓园站在Phelps Hospital 大门外专供人抽烟的地方,点起一根烟。
这家医院位于纽约市一个叫Sleepy Hollow的村里。两个多月前,她在这里开始了新的工作。
和李鸿分手已经一年半了。这一年半,自己经历的生死颠簸,似乎比一辈子都长。
两个月那次实验,用的是西方墨点法和酶联四代试剂。结果一个是阴,一个不确定。她盯着那纸结果,发了半天的愣。疾控中心工作人员笑笑说,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初筛实验灵敏度很高特异度很低,目的是把有可能的病患全部挖出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初筛用的金标法假阳率相对高一点点。当然这一点点可能就意味着暂时毁灭了一个人生,很坑爹是吧常把人吓的不轻。可它简单便宜快捷,所以坑爹也用它了。又给她讲解了半天检测原理,什么p24,gp41,她一个字也没听懂,最后听道“过一个月再来!还有假阴的呢!”
又过了一个月,也就是第三个月的检测,结果全是阴性。
她出了疾控中心的大门,觉得阳光是那么的灿烂,空气都在对她笑。她连跑带颠冲进家里,紧紧抱住妈妈,狂哭狂笑狂亲,眼泪鼻涕一大把,抱的妈妈喘不上来气。自从出事以后妈妈一直蒙在鼓里。开始跟着她莫名其妙的哭,现在跟着她莫名其妙的笑。狂悲狂喜手舞足蹈状若疯癫地在家折腾了一上午,才从喜悦的兴奋中平静下来。足吃了两大碗饭,把过去三个月的损失全都夺了回来,揉着撑的好大的肚子躺在床上,想起了李鸿。
她马上跳起来给他打电话。可是手机永远关机。她疑惑不解地打电话到原单位,人家告诉她李鸿两个月前突然辞职了,从此再没人见着他,可能人已经不在北京了。她愣住,好长时间反应不过来。
现在轮到她来找他了。她跑到北五环,吉屋出售。她向物业邻居打听,没人知道原屋主的去处。她傻了。魂游一样的飘回家里,脑子不听使唤地运转,怎么也理不清是怎么回事。想了一天,才慢慢找出由头,不甘心地承认了既定事实。她以前的话,做的事太过决绝,没有什么余地,没给他留什么指望。他死心了,走了。
那时她做的这么绝,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甘的。她是真的想就此与他了断,不让他再抱什么复合的希望。那时她刚拿到阳性报告,自己陷入了绝望的境地,觉得侥幸成为假阳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不如就此先分手了,断了他的念想。万一以后真的幸运逃脱,再来解释不迟,不过三个月。何况怀疑感染HIV病毒的,警报解除前本来就要自我隔离。她是那种类似壁虎一样的人。遇到困境绝不与人纠缠,马上断尾逃走,找个地方独自疗伤,不和别人分享痛苦,不愿别人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她觉得凭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即使她处理问题有点急躁,他也还会一如既往地象个超级好老爸那样,温柔的宠溺的无怨无悔的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她。她以前很多次都这样,在他面前耍点小脾气小刁蛮,有点小小的任性。每次他都一脸敦厚的哄她开心,回心转意。她还不识趣,要死要活的总哄不好,他就按住她打她的小屁屁。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是攥在她手里的,她来决定要不要继续,往哪里去。她说停就停,她想跑出去玩一圈就跑出去玩,反正他不会动窝,她玩累了随时都能回来找到他。可这次,她失算了。
她静下心来,前前后后仔细一想,觉得李鸿消失的比较蹊跷。应该不仅仅是感情波折上的打击。他一个男人不会脆弱到因感情问题而放下一切去玩失踪。可能他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处理了。过一阵还会出现。最初的疑虑渐渐消去,她有时间为自己好好想了想。以后她干什么?
她在前三个月周游世界时去了趟美国。她一个同学在那边当护士。她们见了面。她没敢和人家坐一起吃饭,只买了杯咖啡听同学神侃。同学和她聊起了美国的生活。听说她考过了CGFNS,很热情地鼓励她试试到美国来工作。那同学说这边比国内的工作环境好很多,没那么多纠纷扯皮的,安全性也好。她想起李鸿对美国的描述,现在她相信那不是忽悠。同学又说不过这里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患者什么人种都有有些没素质的见你英语不好开口就骂,崔晓园心想在国内也没少挨骂,骂你的还都和你是同一人种同一语言结果就是字字都听的懂字字都往心里去。同学的话令她心动,只是那时她情绪低落并没有认真考虑。现在她有心情重新思考一遍了。对于国内的护士工作崔晓园的确是烦了。投入产出太不成比例。况且她还这么年轻,该趁着这个机会去更广阔的天地长长见识,也不枉费她又获得的新生。她发过誓的。她要把以后的每一天都过的有意义。她开始一边找李鸿,一边找去美国工作的机会。哪个先找着,就先顾哪个。她很意外地先找着了工作的机会。她找了几个劳务输出的中介。人家一听她已有CGFNS,立马帮她办好H1B。二次去美国,拿到一张临时工作证,中介安排她在纽约州一家社区护理医院实习。期间在美国做的六个月和九个月的血液检测。九个月那次阴性结果一出来,崔晓园知道第十二个月那次基本上是阴性无疑了。医院和中介紧着催她去考RN,中介还给安排进了个英语培训班急训口语。崔晓园英语不差,考试不论是笔试还是口语都很轻松。折腾了一年,RN和雅思全过了,拿到了纽约州注册护士的执照,崔晓园顺利的有如天助。老天忽悠了她一把,现在总算给了点补偿。中介很高兴,马上把她发配到了纽约的断头谷。
第一个月拿到工资,扣了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费和中介费,剩下两千块。崔晓园高兴的跳起来。“我小崔,这辈子没挣过这么多钱啊!”她马上跑到银行,大笔一挥给妈妈汇去了一千。妈妈接到钱,激动的热泪盈眶,到处显摆。“我家园园给家里汇钱来啦!” 妈妈终于花上了她的钱。崔晓园长到26岁,才第一次扬眉吐气自力更生,摆脱了啃老的恶名。
妈妈激动之余,又有闲工夫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每次联系都提。崔晓园明确表示她现在不考虑。她在等李鸿。这一年她依然不停地找他。他的手机开始还是关机状态,后来干脆空号了。试着给他发EMAIL,没有回音。她也发动了原同学,在北京各大医院打听。李鸿是医生,即使辞去这个医院的工作,也会去那个医院就职,除非他改行了,否则总能找到他。崔晓园找了一年也没消息。看起来竟然象是故意不和她联系。她不死心,可也有点嘀咕了。难道李鸿是真生气了,真绝望了?果真如此,也没什么遗憾的。只能说明他们的感情太浅,经不起风浪。不过她不太相信。她还是更相信他们之间牢固的感情。
这一年她是靠回忆和李鸿的甜蜜岁月过来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到处都是李鸿刻画的印记。她能独立生活照顾自己,不用去忍受怪异的连在中国都没听说过的中餐比如左将军鸡,她把自己的小窝收拾的整洁干净井井有条,都是李鸿给她培养出的习惯。她这么顺利的成为美国注册护士,也是李鸿给她奠定的基础。从他身上她潜移默化地学到了不少东西。正直,坦诚,遵守规则,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靠弄虚作假,这些品质在美国这种社会里生存,显得尤为重要。他们这场恋爱,不管结局如何,对崔晓园来说都是成功的。李鸿身上是有某种力量,可以激发出她好的那一面,促使她越变越好,越变越成熟。她现在特别思念李鸿,经常在独处的时候陷入回忆里,脸上不自觉地出现一个恬淡的笑,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夜晚一个人孤零零钻进冷被窝,身体和意识都不由自主地疯想那个男人。压抑不住的欲火在体内焚烧。李鸿施予过她的别样情趣,痛楚与靡荡,暴虐与温存,冷酷与缱绻,历历在目。大雪纷飞的日子,她会想起某个同样飘雪的黄昏,她点燃壁炉,室内旖旎如春,她光洁的身体只裹着一小片艳红肚兜,安安静静跪在门边等他回来,身旁是一枝黑色调教鞭。他推门进来那一刻,她侧头,望向他的眼神柔弱顺从,萧瑟中透出自我放逐。李鸿说那是她最性感的时候。她尤其思念他们之间那些亲密无间的小举动,她为了得到他关注而玩的那些小把戏。她故意把他惹毛,他吹胡子瞪眼。她俯趴在他柔软的膝盖上,撅起屁屁,乖乖承受男人带着关爱和宠溺意味的大巴掌,边打边教训,象个大哥哥那样,温柔又不失严厉的管教,耐心带着她成长。她回想起李鸿给他讲的那些道理。她现在几乎能都背出来。在最痛苦无助的前三个月,她就是靠李鸿提前给她煨好的这些心灵鸡汤熬过来的。她想起他们无数次的月下细喁,把酒谈心。这一年多他虽然人不在,可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她觉得他时刻都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半点余地都分不出来给其他人,她不可能再答应妈妈去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劳神。除非,她能听到李鸿亲口的承认,他不爱她了。否则,她会一直等下去。
太过深刻的情爱一旦体会过了,就是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她灭掉了烟头,刚要转身回医院大门,手机响了。国内房屋中介打来的。她想卖蓝旗营的那套房子。如果找不到李鸿,她就在美国再多呆几年。她和劳务公司签了三年合同。如果找到了他,不管他在哪里,她就追到哪里,毁约也在所不惜。不管怎样那套房子暂时用不着了。她委托了国内的房屋中介,给估个价,看看现在卖值不值。
“七百多万?!”崔晓园对着手机叫:“您这儿捡白菜呢么?”
“…”
“行了您也别说了。干脆点。您想想那房子,那地段,那学区,那装修,我也不跟您多要,一口价,一千万。少了不卖。”
挂断电话,她走进了医院咖啡厅,相亲。
妈妈自做主张地把她照片发给了她的狐朋狗友。结果真就在纽约给她找着了一位,对方见了照片觉得很满意,主动和她联系,把自己的照片也发给了她。非要见面,态度诚恳,以她的时间地点方便为基准。崔晓园嘴上说你要见的话就到我上班的地方找我吧,心里想来了三言两语把你打发了也好给妈妈一个交代。
这回不会乌龙。见过照片。况且咖啡厅里一共没有俩半人。一对老年夫妇坐远处。一个穿短大衣的坐在窗前那种高高的圆凳子上向外看风景。那排凳子边上有几张桌子,坐在桌旁的一位男士已经立起,对着她微笑了。
她来到他面前。男士的眼光从她一出现,就没离开过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满脸堆笑地热情打招呼。
“Hi你好,我是 Daniel.”
“…我是搞软件的,IT,IT。公司在uptown。我是来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的,完了就留在这里了。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啊,那太好了。我听说医院是可以给外籍护士办绿卡的哈,太好了,我就怕那种没身份的,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对了,我有房子...”
“您等等,”崔晓园打断,可又突然语塞,吞吞吐吐问道:“对不起,我忘了您贵姓了。”
“喔我姓王。Daniel王。你叫我Daniel就好了。”男士热情的回应。看上去对崔晓园印象很好,也不顾崔晓园还要说的话,忙着自我介绍:“我有房子,是那种公寓,面积不大,基本属于蜗居。”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马上换了认真的表情:“可是地段很好。在长岛。热炒的学区房。我在公司里做DBA,年薪十二万。刚起步,刚起步,以后还有上升的空间…”
“王先生!”
“哎呀你叫我Daniel好啦。叫我Dan也行。除了年薪外我还有股票…”
“好好!那什么,蛋妞,您听我说,”崔晓园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面色庄重开口说道:“我是护士…”
“我知道。”蛋妞打断她,笑着接口道:“工作很忙很累的。我能理解。”
“不是!我要说的是,”崔晓园几乎忘了她要说什么了。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接着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她脸上的表情终于让对方洗耳恭听了。“我在国内就是护士。一年前我在工作时,发生过一起职业暴露。我那时候...接触了艾滋病人的血液,进入了我的身体,”她的语速慢了下来,眼帘垂下,陷入了对那段痛苦往事的回忆里。停了几秒,叹口气,说出的话象是自言自语:“两天后出的结果是阳性,两种检测方法都是阳性,我们这种工作,其实是有危险性的,”她抬眼看他,想继续把后来的事说出来,却见对方已经神色大变,呆呆看着她,又眨眨眼,好不容易挤出个僵硬笑脸:“对了。我公司还有点事。今天有个project go production,我得去看看。”他站起身,边走边说道:“我们再联系,再联系...”
崔晓园惊讶地张着大嘴,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崔晓园半天才回过神来,坐在椅子上,垂下头漫无目的地看着桌面发呆。坐了一会儿,她觉得该回家了。其实她已经下班了。叹口气,她动了动身子。
她在起身的那一刻轰然瘫落在椅子上。她的眼睛和嘴巴一起睁大,越张越大,整张脸,整个人一动不动,石化般凝刻在桌子旁。
桌子那边坐的是那个穿短大衣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看着她的眼中明明白白流淌着激动,相思,委屈,柔情,和悲喜交加。崔晓园石雕一样盯着看他,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如决堤洪水,夺目而出。
他们的泪水融在一起,从咖啡厅,到医院外的草坪,到大柳树下,紧紧拥在一起,不顾一切地倒在草地上打着滚,发疯一样狂吻着对方。似乎是流尽了所有的相思泪,俩人才喘着气,瘫坐在树下,从大喜大悲中平静下来。
“你这一年...都在哪儿啊!” 崔晓园颤声的问,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
李鸿一只手紧搂着她,另一只手不停地在她脸上摩挲着,颤抖的手指揉过她的鼻尖,眼眉,下巴,反复描摹确认手中捧着的不是瓷人,不是幻觉。好半天,才涩然开口,答非所问道:“你刚才...干吗骗人家。”
他的声音沙哑苍凉,似乎是好久都不曾说过话了。崔晓园缩在他怀里,忍不住伸出手指,爱怜地抚摸上他的面颊。他瘦了好多。精神也不太好。乱七八糟满是胡子的下巴,似乎好久都不曾收拾过自己,整个人苍老迷茫,疲惫不堪。完全像是换了个人,难怪刚才崔晓园没认出他。“你,还好吧。”崔晓园心疼地抚摸着他。
“嗯。你怎么样?”李鸿握住她到处游走的小手,笑着说:“看看,又黄了。” 他露出一个惋惜的笑:“那人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干嘛不考虑一下。”
“再好也不要,都不要。”崔晓园从他怀中抬起头,目色来来回回在他的五官之间流动,双臂搂住他,在他的唇上盖下滚烫而炽热的吻。“我跟着你那一年,把人世间的欢乐都享尽了,以后就是靠回味,也能过下半辈子。”
李鸿猛地一把将女人紧紧搂在怀里。眼圈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哽咽着叹道:“傻丫头。”
这一声叹息满含着渴望已久的宠溺和怜惜。崔晓园流着泪不说话,这样默默躲在他怀里享受了好久,她忽然扑哧一笑:“怎么我每回相亲,你都来捣乱啊!第三次了吧!”
“说明这是天意。”他亲吻着她:“天意你就该归我。”亲了几口,他放开她脸蛋,笑道:“还是那么淘气。看把人家给吓的。话故意说半截,故意不告诉人家实情。”
崔晓园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
“你所有的检测结果我都知道。做医生的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认识人多。患者干什么的都有。以前我一个病人家属刚好疾控中心搞内勤的。托了人,你的隐私信息不难查到。”
李鸿揉着她的头,过了一会儿又怅然笑道:“其实我也没太上心去查你的结果。匆忙跑回来发现你人不见了,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你说的话串起来,稍微一想就能猜出你要分手的真正原因,根本不用去查结果。”他摩挲着她的头发,脸上的笑容苦涩而凄凉: “不用想都知道你发表的那个长篇分手宣言,没一个字是真的。”
崔晓园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为羞怯,惭愧,最后慢慢低下头,把头埋进男人的怀里。
李鸿摩挲着她脸蛋的手指越来越热,越来越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崔晓园贴在他胸膛上的脑袋,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她知道李鸿为何越来越不平静。即使过去一年多了,分手时她说的那些话依然尖厉的象把刀,只要一想起来心口就会流血。她越发羞愧地不敢抬头看他。李鸿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抚摸变成了大力的摩擦,手掌胡乱撮揉着,最后猛一用力捧起她脸庞,对着她颤声地叫:“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啊!”
不甘,委屈和悲愤,混合着泪水,冲出了男人的眼眶。
崔晓园心疼极了。紧紧抱住他,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想哄,想解释,想请求,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后象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带着讨好和撒娇的意味,乖乖缩进他怀里。
“你,哎,”李鸿继续搂着她,又心疼又怜惜地问:“你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刚开始...吓坏了吧,”
“可不是嘛!”崔晓园立即一转脸,大倒苦水:“简直是炼狱啊,差点吓死,差点得精神病!整天哭,看到天都是黑的!把父母急得够呛!又不敢跟他们说,你知道多难受么,连个听我哭诉的人都没有,差点疯了...”
“你活该你!”李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吼。
崔晓园马上住声了。脸红红地不敢抬头。李鸿余怒未消,继续瞪眼道:“烟也重新抽上了。不学好吧你!我不在你身边,没人管你了是吧!”
崔晓园大声说道:“我没抽烟。”
“还学会撒谎了!睁着眼说瞎话。身上的烟味二里地以外都能闻见!”
崔晓园的嘴一扁:“还不是想你想出来的嘛!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精神陷入极大的空虚苦闷中。你不知道我多难受,多想你!”
“ 就该让你再多受点罪!看你还敢不经我同意就擅自说分手!”
他的委屈和愤懑明明白白写在撅起的唇上。崔晓园的泪水一下就流下来了,边抹眼泪边耍赖道:“我那不是,不想让你跟着我难受嘛!我后来一直找你,都找不着...好容易见着了...刚一见面就挨骂!”
李鸿把她搂在怀里,攥住她的手,又委屈又哀怨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说分手的话,永远不许说。不许再自作主张,所有事都要听我的!”
崔晓园慌忙点头。两只小手迫不及待地抚摸着他的脸,划到肩,到胸膛,又心痛又担忧地问道:“你,你这一年多,还好吧?你怎么,变这么瘦啊?你不会是,你身体怎么样?”她忧郁的神情带着惊慌,望向李鸿的眼中有残存的泪珠,晶莹闪动。
李鸿握住她乱动的手,神色终于如常了下来。低头看着她,温柔笑道:“我很好。没事。真的,没事。”
崔晓园紧张的神情没有缓解,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疑惑。停了一下又问道:“真没事?你精神看起来也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家里...还好么?你爷爷的身体,”
她停了下来。眉头紧皱,疑色深重。李鸿瞟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想了想,吸了口气,叹声道:“我家里...出了点事。”
崔晓园的心提了上来。李鸿望着树下青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父母,前一阵国内清查金融市场...给卷进去了。”他垂下头,淡淡说道:“我爸后来跳槽去了家很大的证券公司做投行高管。前一阵因涉嫌内幕交易罪被带走了。连我妈也带走了。”
崔晓园吓了一跳,看着他紧张问道:“什么是内幕交易?”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利用你提前知道的内幕信息,比如某支产业要资金重组,在消息未公开前,大笔买进卖出,”
他停下,不再说了。崔晓园茫然不知其中奥妙。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结结巴巴问道:“这么做...是犯罪?”
李鸿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涩然笑道:“ 嗯。而且还是不小的罪。”他望了一眼曼哈顿的方向:“象在美国这边如果发生这种事,除了判刑以外有的罚款会到五倍。中国...凡事都不一样了。是轻是重很多都是上头一句话,高层搏弈的结果。” 他低了头,有些烦躁地说道: “我爸我妈,这次是撞枪口上了。也不知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说实在的我对他们做的这些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当初考大学时还非逼我选金融,后来我医学院都快毕业了我爸还在那儿没完没了的呼悠,我跟他急了好几次。他看我实在不行才转头叫上我妈的。也幸亏我自始至终都不知情。这种内幕交易的案子,基本上都是连锅端,子女家属七姑八姨,一查一串。所以尽管我没参与,还是被带走了。协助调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崔晓园叫道。
“你消失以后的第二个月。”
“难怪我找不到你了!”
“进去以后一看那架式就知道这次危了。来者不善。查的特别细,连我以前开公司时的帐都给翻出来了,一笔一笔查来龙去脉。幸亏我当时留了个心眼,说什么不让我爸的钱进来...不说这个了。反正查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我个人连一个炒股账户都没有。也没搜出现金来。他们,哎,这次是真挺惨的,上边来势汹汹,很明显不榨干了不罢休。可能是被抓了典型,也可能是牵扯上了什么人物,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猪养肥了就杀,高层想洗牌,还有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爸那人有时候做事真挺狠的...不管怎么着这次是撞上了。追缴了他们全部的个人资产。他们所有的资金股票房产从一开始就被冻结了。以前的公司是我妈的,我只是帮她经营了几年,这回也被收缴了。我自己本来也没多少钱,反正,能卖的都卖了。到处打听,求人,花钱打通,找律师,总之就是希望能少判几年,他们能少受点罪。这一年,就这么过来的。我爷爷一听这消息就卧床不起,病的挺重的我到处奔波的同时还要照顾他,我妹是指望不上的根本不敢让她回来。工作肯定是丢了。出了这种事即使我还有心思上班也受不了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好在我是从家里被带走的医院没人知道我去哪儿了。不过这种事,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刚一出事就辞职了。把手机号也给换了。你要找我的话肯定是找不着。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是庆幸你早离开我了。” 他看了一眼崔晓园,略带歉意笑笑:“这一年...反正就在干这个,也没顾的上仔细找你。上个月判了,一个三年一个一年,好在都是缓刑。罚了两个亿。”
“这么重啊!”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等于不用坐牢。花钱免了牢狱之灾。”李鸿边摇头边无奈叹息道:“他们玩的钱也太大了。你想想吧,我爸合法年薪四百多万,除此之外还一大堆股份。这个收入,能让他动心的,少说也是上千万的利。我想尽了办法,才达成这么个和解的结果。钱都不要了,人捞出来就行。” 说到这里他脸上渐渐出现一个自嘲的笑:“进去以后被调查的时候才知道,我原来也可以跻身到富二代的行列里去的啊!早知道老爹的钱来的这么容易,一个小时随便一折腾就上百万,我也该和那些京城四少们学学。可惜晚了。呵呵,原来我家祖上也曾阔过。”
崔晓园愣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凄凉笑道:“幸亏你爸什么都没告诉你。否则你现在也不可能在这里。”她目不转睛看着李鸿:“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现在这么发达,facebook上找个人特容易。没几天你同学就告诉我说你在纽约这家医院工作。刚才,呵呵,其实我刚进来,累的不行先卖杯咖啡,没想到,真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轻柔的手指抚上崔晓园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沧海遗珠失而复得的感激之意。崔晓园早已经说不出话,含着泪水的眼一动不动望着他。男人的手从额头移到了她的秀发,揉捏了一会,忽然说道:“喔对了,这个给你。”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首饰盒,举到她面前,羞涩笑道:“这是我唯一没有卖掉的东西。”
崔晓园的泪,一滴滴掉了下来。男人又抚摸上了她的短发,边摸边笑道:“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啊,跟个男孩似的,都戴不了了。”
“我这就留长了。再也不剪了。天天都戴给你看。”
她擦干了眼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握住男人的手:“你住哪儿,你...能在美国呆多久,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在国内的时候本来是已经开始考美国执照了,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就停了。后来被放出来以后,想想还是接着准备。国内肯定没法呆了,什么都没了。真是什么都没了。家徒四壁。”
他停了下来,抬头往远处望去。沉默良久,萧瑟的脸上渐渐出现一个苍凉的笑:“昨天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恍惚间觉得这情形和以前相似。那是我小时候刚到纽约的样子。我牵着我妈的手,她推着车,车上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两个行李箱。她带着我来找我爸。二十几年邯郸梦。梦醒了一看,原来黄梁饭都没熟透。还是这个机场,还是这个城市,还是这点家当。一切打回原形。”
他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漫无目的地看着草地,接着说道:“我本来就没什么钱,医生那点工资你也知道。我原来花天酒地的其实都是家里的钱。想想觉得真挺没出息的一直就是靠家里。现在没的靠了,再不上进点,这个家更没指望了。况且我妹还在上学。还有一年,我估计也不想让她再上下去了。其实我这次来美国也不光是为了找你,也是来安置我妹的。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她那个贵族学校,我是没力气供了,本来想借钱的,只剩最后一年了,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让她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吧。反正她也没有身份的问题。”
崔晓园看着他,一时茫然无措。过了一会儿喃声道:“怎么都...到这步田地了,”叹口气,摇摇头道:“ 让你妹妹接着上下去吧。学位还是很重要的,不就一年了么,我给你想办法。”
李鸿不抱希望地笑了笑。崔晓园继续问道:“你USMLE到什么程度了?”
“一年前在费城考的step2 CS,一次通过。CK考了99。考试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他自矜一笑。
崔晓园看着他的眼光好象看着神。全家败落父母身陷囹圄自己也受了牵连,身负重压四处奔波之余,居然还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李鸿没看她,低着头继续说: “这一年除了家里这点事就是准备Package, Match申请,面试,反正我也没工作了有精力折腾这个,”
崔晓园猛然想起上一周的一天是match day,连忙问道:“怎么样?!”
李鸿讪笑了一下,摇摇头。
“没事。”崔晓园缓上一口气,“我养活你。”
李鸿更加苦涩一笑:“那我要是一辈子都...”
“我养你一辈子。”
李鸿看着她,久久不说话。苍凉暗淡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朦胧的水膜,光华烁烁,却尽是悲伤迷茫之色。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崔晓园一笑。“你还有我。”
初春暧柔的落日余晖,安逸地倾洒了下来。一缕晦冥透过斑驳树影,投在崔晓园素净的脸上。她精致如玉的面容淡雅平和,两痕秋水无怨无伤。李鸿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时光仿佛倒流。两年前那日的景象,涟漪般若隐若现,浮散在记忆里。他们初次肌肤相亲时,她就是眼前这个样子。那天的残阳透过家里的纱帘,深浅不一散落在她光洁如玉的身上。她跪在他面前,跪在一片残阳里,象一枝新叶柔柳,清新柔顺,又坚韧不拔。李鸿站起身,抬头望向垂落而下的柳枝。16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几天前还暗无生色的柳枝一夜之间抽出新芽,迫不及待向外吐着生机。李鸿观察了好久,选好一段新绿折下,仔细除去上面残留的硬节,留下初春的嫩芽,编编缠缠做成了一个指圈,套在了崔晓园左手的无名指上。
“不许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许再离开我。”
(全文完)
附录:
“李鸿”的原型关于SM和婚姻的观点。
“有可能在SM圈内找到爱人,像正常夫妻那样恩爱一生吗?”
“有可能。我和我太太就是。我们还认识好几对。我觉得关键问题是,你们俩在排除了SM因素之后也要互相欣赏,认为对方是理想的伴侣。SM只是一桩值得祝福的婚姻蛋糕上点缀的奶油。婚姻因为SM而更加完美,但不要因为SM而结婚。同是SM中人只是让你和你最亲密的人可以共享这一内心隐秘的爱好,而不必对自己的伴侣隐瞒。圈内有太多婚后悄悄出来玩的人,我们非常能理解她(他)们,但这显然是一种无奈而非理想状态。
如果要维持一段比较稳定的SM关系, M需要臣服S的主导地位,S必须尊重M的人格。如果真的发生了从SM主奴关系转变成男女关系并且能够正常继续发展的话,你们必然要舍弃SM中的主奴关系,而把SM作为一种增加恋爱激情或者性爱情趣的手段。你没有办法做到在两种关系之间自由的切换,他们是不兼容的。如果想要转换,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一种代替另一种。
我们最终成为夫妻。因为除了SM我们有更多的共同爱好,更多的默契,生活上的接触有着更多的惊喜,我们都觉得建立恋爱关系要比SM更具有吸引力。最终的结果是,恋爱之后我们不再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调教,最多只是一些情趣,我会很好的控制自己不用SM的处理方式来代入我们的情感生活。原有的主奴关系会为两个人建立恋爱关系造成障碍。但也提供了帮助。最大的帮助就是让你们天然拥有高度和谐的性生活。
我们和普通的夫妻一样,我们也争吵过,也冷战过,而我恰恰不是一个生气就拿她过来抽一顿泄气的人,对我来说M是用来宠爱的,而不是用来泄气的工具。还好我们坚持过来,没放弃过,逐渐磨合,逐渐改变,逐渐适应彼此的节奏。看着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看着我们共同的小家,看着她每天见到我时开心的笑容,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想想认识我家傻妞很多年了,从约炮到约调,从约调到主奴,从主奴到夫妻,好像每隔几个月我们都会发生点什么惊喜,发生点质变,我不知道下一个惊喜是什么,我只知道它离我们不会太远,因为有你因为有我,因为我们有家。
其实,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难,有多少爱情都开始于喜欢,结束于了解;后来明白,所谓合适的人,没有定论,大概是三观相似;兴趣可以不同,但决不干涉对方,有话聊,相处和独处一样自然。这一路,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没你不行,但有你更好。尘世沧桑我牵着你的绳,今生陪我一起走,丫头你准备好了吗?”
“崔晓园”的原型关于SM的话:
“我觉得被称为‘妻奴’特幸福。当别的M还在为了喜好和感情纠结徘徊时候我已经有了爱我疼我跟我一起玩sm的老公。
我和家猪对待sm,就只当看书听歌那样缺了生活就会乏味的兴趣爱好;就只当吃饭睡觉那样平平淡淡却必不可少的生活部分。我奴他主/我臣服他掌控,跟我妻他夫/我娇生惯养他包容呵护,完全的不冲突,就如看书听歌吃饭睡觉一样不冲突。因为无论任何情况下,首先我们是夫妻,互珍互重互爱互助,同尊卑同重量同权利同义务。在这基础之上,我愿多给他支配权and享受服从感,他愿加倍保护呵护我and享受控制感,在细节上没有平等公平之说,却彼此在对方心上依旧平等尊重,且因此对难得拥有这样的人生伴侣而对这份关系更加珍惜和用心。
他看到优秀的女生想多奴,会不忍我痛苦而放弃;我看到他的忍耐,会感到被爱和感恩而给他更多我能给的自由空间。虽然他会因为爱我而下不去手,我会因为妻子的身份无法放开到公调低贱玩物的程度,对待彼此多少和幻想中的程度不同,但谁的人生能鱼与熊掌兼得呢?我宁愿要soulmate,而不想冒险去贪图一时的幻想满足感;我宁愿要一个站在天坪平衡两端的夫妻关系,而不接受被多奴被委曲求全被其他同好分享男人。因为放纵一时可以,但放纵不了一世;因为委屈求一时之全可以,却求不到一世的全。
不能说别人的夫妻模式不对,只是他们敢于跳脱伦常而我们不敢。不敢是因为难得碰上彼此相爱又彼此真正懂对方的伴侣,只敢谨慎的在三观正常且健康可持续性方式之下生活,承受不起独辟蹊径万一失败的代价--毕竟以后再难遇到生活爱好和性格感情上如此契合的人生伴侣了啊!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妻“奴”,我只是妻“同好”。因为我不奴性,我只是能够把健康生活之上我给得出的所有臣服、尊敬、崇拜和侍奉尽可能的奉上,毫不在意公众的批判。只要我们的关系健康长久适合自己。家猪也一样,要的只是完全契合自己、爱自己、懂自己的伴侣而不是卑微的奴隶老婆。
I'm not a slave wife but a submissive wife; I love & respect & submit to my husband, but also deserve being loved & respected & taken the best care of!
我们在生活中互相尊重并且忍耐对方,在床上他是我的主人,我偶尔也来一句叫我女王大人过过嘴瘾。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可我们也真的在努力经营好两个人的关系,也曾经因为各种问题濒临分手,和sm有关,或无关。
暂时就这么多,以后的路还长,七夕他说过一句话,希望和我一辈子,以后老了没牙了还能给他舔(羞ING).
希望我们能像所有夫妻一样好好经营,希望他能像小说里的主人一样调教的时候狂暴冷酷,穿上衣服又温柔专一。希望我能够做个低调华丽有内涵的女主人。希望我能够做个让他欲罢不能的小M。”
留言
發佈留言